照夜

*这章居然7k！

  

*g7，蔡蔡正式出场！

  

*阿黄知道自己的心意啦

  

*祝我学考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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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04

  

周一早晨,黄子弘凡还在他的大床上酣睡。不消说,又是熬了一夜,地上散乱着衣服杂志零食包装袋新款游戏等等杂物,不知道还以为小偷光顾过了。他习惯了美国作息,窗帘睡前就拉得死紧,厚实得一点阳光都透不进来,方便他一觉睡得昏天黑地。

  

只是这一次注定不遂黄子弘凡的愿。

  

门铃声不合时宜地响彻整个屋子,声音大到死人听了都得跳起来。原本黄子弘凡是为了方便自己即使带着耳机也能知道外卖和快递上门了,才把门铃的音量调到最大。这会儿却成了他的催命符,紧箍咒。

  

黄子弘凡一开始还坚持不起,把被子盖过头,那铃声却暴躁而固执,大有再不开门就魔音杀你之势。

  

黄子弘凡蓦然被惊醒,终于忍不了,一把掀开被子下床。

  

他这住处一般只有三种人上门,外卖小哥,快递小哥以及清洁阿姨,但也不会大清早把门铃按得震天价响。

  

他倒要看看是哪个憨批?!

  

黄子弘凡杀气腾腾地打开门,看清来人后顿时泄气一半。

  

那人穿着一身黑色风衣,气势凛然,高眉骨下一片阴霾,下垂的刀刻眉眼透着森冷和凶狠。妥妥一危险分子,警察看到了都不由分说先抓起来,总有什么案子跟他有关。

  

黄子弘凡觉得对于黑社会这一行来说,龚子棋合适又不合适。

  

合适在他天生凶煞的长相,坏也坏在他长得太黑道了,目标明显。

  

就是这么一位凶神,此刻怀里揽着一个半人高的熊本熊,那两坨高原红还有那憨憨的神态,和龚子棋脸上的黑气形成了笑果非常大的反差。

  

龚子棋眼看着黄子弘凡由睡眼惺松到逐渐精神,嘴角嘲笑的弧度肉眼可见越来越大,脸更是黑得吓人,那眼中飙出杀气来。

  

黄子弘凡最会看脸色的,敛了敛笑意。

  

“子棋哥。”

  

他叫了一声,终于还是忍不住了,爆笑出声来。

  

不得不说云家小少主还是胆子大,他就沐浴着龚子棋杀人的目光,笑得前仰后合,形象全无。

  

“够了吧?”

  

龚子棋额上青筋跳得十分欢快。

  

黄子弘凡犹自笑得停不下来,一面让开进屋的路。

  

“对不起哈哈哈哈,龚哥您请！”

  

龚子棋一进门就把那个熊本熊扔在地上,不愿再跟这只败坏自己英名的熊有任何肢体接触。

  

“不是,哥,”

  

黄子弘凡绕着那熊转了两三圈,饶有兴致拍了两下。

  

“你不是被洪伯伯和余伯伯押送国外读书了吗?怎么抱着这家伙上我的门啊?送女孩子的吗?你咋知道我住这儿呐?”

  

龚子棋被他连珠炮似的问话闹得头疼。

  

“回来办事,嘎子叔托我看着你点,别到处惹事。”

  

听到父亲的名字,黄子弘凡顿时敛了笑容,语气也淡了,带着讽意开口。

  

“他不是派了人看着我呢吗,不知道的还以为半个梅城的云家人都成了我‘跟班’呢。”

  

“小爷诶,你不看看你做了些什么?我要是嘎子叔你已经关云家祠堂里了!”

  

龚子棋头疼。

  

想当初叛逆期的时候他也是个头疼人物,家里二老把他好说歹说送出了国,就怕他不留神进了去。现在好,眼前这位云家少主更猛,直接老虎头上拔毛,利用警察替他除掉叛徒。

  

龚子棋算是体会到长辈们对自己的心情了

  

“那熊是嘎子叔给你的。”

  

“他这是把我当小孩子哄呢。”

  

黄子弘凡撇了撇嘴,他这个爹呀,从来就不知道怎么讨人欢心,所以当初把那个人搞丟了。

  

“那哥你现在住哪儿啊?时候还早不如你先回去休息,也用不着24小时跟着我不是？”

  

黄子弘凡打了个呵欠。他刚刚被铃声薅起来,一头卷毛兀自乱翘着。

  

龚子棋也点了头,然后毫不客气地rua了一把他的头发。

  

“还早呐?!十一点了!”

  

“哈?”

  

黄子弘凡嘟囔一声,看看电子挂钟,果然时间不早了。

  

“行了,睡你的回笼觉去。我就住在你隔壁,出门叫我,别想着溜号!”

  

龚子棋往门口走去,黄子弘凡看着他的背影,一噎。一时竟不知该为可以再睡一会儿而高兴,还是为多了这么个保镖而悲哀。

  

黄子弘凡想了一回,龚子棋其实不会过于约束他,让他不痛快,也就释然了,回到房间里,倒头睡到下午。

  

醒来收拾清爽后黄子弘凡又活过来了,兴冲冲地跑到隔壁去叫门。哥俩去打了一回牙祭,吃饱喝足,黄子弘凡提出要去接高杨放学。

  

“哥你快点,我的小羊在等我!”

  

“小羊?是你的哪个哥哥吗?”

  

龚子棋自然也知道黄子弘凡此行的由来。

  

“才不是,小羊跟他们几个傻逼东西可不一样!”

  

看着他一脸骄傲的神色,龚子棋有些无语。不过,听起来小孩跟他几个兄弟相处得也还不错,他也就放心一些。

  

“你待会儿别说漏嘴了!他们谁都不知道呢。”

  

黄子弘凡还有点紧张。

  

可是,总有一天要知道的啊。

  

龚子棋张了张嘴,没说出口。这一家人的纠结,从上一辈就开始了。

  

龚子棋的黑色奔驰开到学校大门的马路上时,离放学还有几分钟。黄子弘凡很满意,他可不想让高杨等他,兴冲冲地跳下了车。

  

龚子棋心下自惊诧,他还从未见过这眼高于顶的小少爷这副模样,一边下车一边想着这个高杨是何许人物。他走到黄子弘凡身边,却发现他突然不笑了,眼睛紧紧地盯着一个方向,于是龚子棋也向前看去。

  

一个大学生模样的男孩站在树下,身形清举挺拔,龚子棋知道他应该是受过训的。他五官端正,脸上有好几个痣,不笑时一脸正气和肃然,社会主义接班人几个字写在了脸上,仿佛一棵出淤泥而不染的小白杨。

  

小白杨看过来了,微微皱起了眉,龚子棋不由摸了摸自己的面皮,觉得自己和他就是两个极端。

  

小白杨开口了。

  

“你是黄子吧?在方方的朋友圈看到你的照片了。唐突了,我是张超、方书剑和梁朋杰的大哥,”

  

——“蔡程昱。”

  

他笑起来挺可爱的,很阳光的样子,龚子棋不合时宜地想到。

  

黄子弘凡盯着蔡程昱伸出来的手看了一会儿,才缓缓伸手和他握了一下。

  

“你是来找张超他们的吗?”

  

仿佛没看出来黄子弘凡的拘谨,蔡程昱笑着问。

  

“不是,我等高杨。”

  

蔡程昱“哦”了一声,似乎也发现黄子弘凡不怎么想跟他交流,侧过身看向校门。

  

龚子棋站在两人中间,摸不着头脑,黄子弘凡是有些认生，可这个也是他哥啊。

  

一会儿,放学钟声响了起来,一行少年浩浩荡荡地混在人流中走出来,身上都还穿着校服,方书剑的外套系在腰间,石凯干脆套了件卫衣,几个人都生得很好看,意气飞扬。

  

都是还在高中的少年呐。

  

龚子棋高中也没有好好读过几天书,心下也不免有些感慨。

  

张超方书剑和梁朋杰最先看到的是他们的大哥,不由都面露喜色。

  

蔡程昱考上了梅城国防大学,平日很少回来。

  

“蔡蔡你回来啦!”

  

方书剑一下子扑过来搂住蔡程昱的脖子,让他颇有些无奈,揉了揉自家三弟的脑袋。

  

“回来了。”

  

“怎么也不说一声。”

  

这边兄弟几个正开心,高杨他们便跟黄子弘凡聊了起来。

  

“哇!黄子,这是你朋友吗?

  

石凯看到龚子棋,第一反应觉得这哥们真酷,一身黑色风衣,梳着酷盖的背头。

  

其他几人则是心下自嘀咕,这人长得实在是不好惹,让人有些发怵，梁朋杰觉得他长得凶巴巴的。

  

“你们好,我是龚子棋。”

  

龚子棋的声音也很有磁性,石凯的反应更夸张了。

  

“哇,好酷盖一男的!简直跟电视里的人一样!哥你是不是那种狂拽酷炫吊炸天的黑道太子啊?”

  

顶着石凯的星星眼,龚子棋毫无压力地否定。

  

“我不是。”

  

看了一眼黄子,他正跟高杨聊得开心,脸上的笑容天真明媚,就像别的正常成长的少年那样。

  

他才是。

  

“黄子,这是圣权,博豪,还有彬濠。”

  

眼前的男生斯斯文文的样子,带着一副金边眼镜,很有礼地问好。

  

这位就是梅城颇有身份的金家的长子,黄子弘凡因为张超还查过他的资料。抛开旁的,他身上有一种雪松的清冽俊挺气质,看着很舒服。不过,越是这样的人,越有可能是情场老手,花花公子。

  

金圣权有些莫名其妙,不明白少年眼中的审度和谨慎从何而来。

  

陈博豪和刘彬濠,都是长得好看养眼的男生,脾气也很温和,跟旁边的蔡尧站在一起,都是校草级别的。再加上温润漂亮的高杨。

  

黄子弘凡本着欣赏美的纯洁想法,眼神在几个人脸上流连。

  

突然间就想到了一张流传甚广的表情包,眼下用起来也很合适。

  

“你喜欢的人—他的弟弟—他的同学—你”

  

黄子弘凡猛地摇摇头,想什么呢。他对高杨也只是欣赏啊,至多有点好感,这是美人的特权嘛。

 

高杨看他一会儿盯着自己看,一会儿皱起眉头,只觉得他可爱。这么灵活跳脱的少年,真不知道他的脑袋瓜里在想些什么。

  

“高杨你找我有什么事呀?”

  

黄子弘凡还没有忘记他是来干什么的,原本他今天不打算来,但高杨说有事找他。

  

“对对对,你不说都忘了,回家,回家再说!

  

梁朋杰从旁边凑了上来,黄子弘凡一脸嫌弃。

  

“有你什么事了?我跟小羊说话呢。”

  

“就是有我事啊,你得跟我们回去才知道。”

  

他说得得意洋洋,黄子弘凡便看向高杨,他也点头。黄子不由心下疑感,这几个人跟他卖什么关子呢?

  

“只管跟我们走就是,拐不了你去。”

  

方书剑拉了他一把,脸上满是俏皮神色。

  

黄子弘凡回头看了龚子棋一眼,他有些犹豫地站在那里。

  

“棋哥走呀,去看看嘛!车就停在这里,不远的。”

  

少年兴致来得快,也就放下了那点疑惑。

  

于是方书剑梁朋杰拉着黄子,簇着蔡程昱打头,高杨巧儿博豪圣权张超走在当中,龚子棋则不紧不慢地吊在了后面。这一行人高马大,闹闹腾腾,小街巷都因着他们走过显得逼仄了。

  

郑云龙在做饭,今天大儿子回来,他就关店一天。他始终一副慵懒的样子,下厨的时候倒有几分认真。

  

“爸!爸啊!蔡蔡回来啦!”

  

方方的嗓门子也挺大的,未见其人先闻其声。随着话音落下,小店里次第走进来一群年轻人,顿时热闹起来。

  

郑云龙回过头去,对上的却是一双清亮的大眼,对方挨簇在几个少年之中,活力四射,跟上次见面时的冷峻截然不同。

  

黄子弘凡很明显地愣了一下,有些生硬地转开目光。郑云龙知道他还记得自己上次用刀对着他的事呢,那次确实是自己唐突了,人家还帮了朋朋。

  

“我说,你们跟我打什么哑谜呢?还不快从实招来。

  

黄子弘凡戏谑地调笑,掩下眸中晦涩不明的情绪。

  

龚子棋进了屋子就靠在墙边,不动声色地打量郑云龙。他比蔡程昱还要大两岁,小时候郑云龙也抱过他的,印象模糊了,但人不会认错。

  

一时间,龚子棋眸色有些深邃。他能感觉到,一道隐晦的目光落到了自己身上。

  

——蔡程昱,他在观察。

  

“爸,小东西呢?给黄子看看。”

  

梁朋杰一双眼睛亮亮的,郑云龙了然,弯下腰去柜台拿什么,几个少年都期待地看着他动作。

  

黄子弘凡心中更加疑惑。

  

只见男人直起身来,两手捧着一个小小的猫崽,毛色乌黑油亮,不复之前在街头见到的干枯。

  

跟猫咪那双金灿灿的眼睛对上,黄子弘凡惊喜地叫了一声。

  

“嗳呀!是你呀!”

  

黄子弘凡小心翼翼地把黑猫从男人的大手中接过,两双手交叠了一瞬,复又分开。少年的手骨节精巧纤细,郑云龙看着自己陡然一空的双手,心中升起一种莫名其妙的怅惘。

  

他看起来跟梁朋杰差不多大,也许还要再小一些,低垂下来专注看着猫的眸中满是欢喜,从郑云龙的角度可以看见他头顶乖巧的发旋,还有别在耳上的云朵耳钉。

  

“先前在街上碰到你救下了它,我就送到宠物医院了,我爹猫毛过敏,就送到龙叔这里养着。”

  

高杨慢慢地给黄子弘凡解释来龙去脉。

  

“黄子方便的话可以抱回家去,不然这里倒不缺它一口吃的。”

  

张超见他一个劲儿逗着猫,爱不释手,就知道他很喜欢。

  

“真的呀?”

  

黄子弘凡先是高兴,很快又想到了什么似的,低落下来。

  

“我哪里顾得了它,龙……龙叔叔方便的话,可以养着吗?”

  

他眼巴巴的看着郑云龙,眼睛圆溜溜的,汪着湿润的恳求之色。鬼使神差地,记忆中浮现出另一双眼睛来,与眼前的少年重叠。

  

见他点了头,黄子弘凡又高兴起来。

  

“你可以常来看看它。”

  

郑云龙说这话时笑了,他笑起来很温柔,不复平时的恹恹慵懒,像是春阳,唤醒大地。

  

“既然是你救的,就由你起个名字吧。”

  

黄子弘凡如梦初醒般移开视线,垂下眼。

  

“我不太会取名字,高杨你来吧。”

  

“我?”

  

高杨有些惊讶。

  

“嗯,你也救了它,不是你把它送医,说不定它已经死了。”

  

谁说黄子大大咧咧呢,分明心细得很。他这样说,高杨也不再推却,思索起来。

  

“嗯……叫它…黄狗狗吧?”

  

黄子弘凡看着高杨认真的样子,有些无语,亏他还这么相信高杨,谁知道沉稳美人大哥哥的人设一下子就崩了。

  

“放过它,它只是只可怜的小猫咪!”

  

黄子弘凡一脸沉痛。

  

“还是叫它羊羊吧!”

  

“好哇你!还说我呢!”

  

高杨忍不住笑了起来,圣权博豪和彬濠都有些惊讶,这么活泼的高杨可不多见。

  

“既然高杨要叫它黄狗狗,黄子要叫它羊羊,那不然就叫它——”

  

“黄羊羊吧!”

  

张超一锤定音,恰在这时,黄羊羊奶声奶气地“哦咪”了声,算是同意。

  

高杨觉得有什么不对,黄子弘凡倒是意外地喜欢,高兴地歪着头跟小猫说。

  

“好,你以后就叫黄羊羊啦!”

  

梁朋杰一个激灵,起哄地嚷了起来。

  

“黄羊羊?怎么听着那么像黄子和高杨的孩子?!”

  

语惊四座,大家都因为他的无厘头笑了起来,不乏起哄意味,把高杨闹了个大红脸。

  

似乎认识了这家伙就没好事,这几天脸红的次数比几年加起来还多。

  

被高杨瞪了一眼,黄子弘凡有些莫名其妙,只觉得他宜喜宜嗔,脸颊飞红的样子,也怪好看的。

  

“梁朋杰瞎bb啥呢?黄羊羊是猫,高杨和我是人,品种都不一样好吗?”

  

黄子弘凡把话岔开了,话题很快转移到晩饭上面,高杨暗暗松了一口气。

  

“黄子,今晚你和你朋友留下来吃呗。”

  

张超笑得毫无芥蒂,蔡程昱不动声色地看了龚子棋一眼,他抱臂站着,眉眼低垂,闻言惊讶地抬起头来。

  

“啊?”

  

黄子弘凡反应了一下,有些犹豫。

  

郑云龙看了他一眼,温声道。

  

“没关系的,今天蔡蔡回来,大家都留下来吃饭,添两双筷子的事。”

  

黄子弘凡还是没说话,龚子棋看得出来他想留在这儿吃饭。

  

因为那是郑云龙做的。

  

“那就打扰了。”

  

黄子弘凡霍然抬起头来,龚子棋给他丢了个得意的眼神。

  

——不用谢。

  

就这样,黄子弘凡和龚子棋同大家一起留了下来。

  

郑家今天热闹,晚饭摆了两桌,各色菜肴看得人垂涎欲滴,龙虾,扇贝,酱油鸡,西兰花炒冬笋,三鲜粉丝……都是家常菜色,但大家都十分期待的样子。

  

“有口福了有口福了,龙叔做的扇贝我想了很久了!”

  

刘彬濠眉开眼笑,看起来几个人都不是第一次来蹭饭了。

  

“都动筷子吧,看着干嘛呢?”

  

郑云龙把一个盛着炒饭的瓦煲放下,自己也落了座。

  

大家都开始吃了,津津有味,赞不绝口。黄子弘凡犹犹豫豫地拈起筷子,却无从下手,好像突然连饭都不会吃了似的。

  

龚子棋看着小孩愣愣的侧脸,连笑模样都没了,有些不忍,刚想劝他动筷子,店门外径自走进来两个人。

  

都穿着警服。

  

龚子棋眉心一跳,觉得自己今天就不该来。

  

打头的一个看不出年纪,一双眼睛挺大的,警服笔挺,臂弯里端着警帽,一举一动都透着凛然。跟在后面的却是一个年轻人,笑容可掬,带着点欠欠坏坏的味道，眼圈黑得跟国宝一样。

  

“大舅!来吃饭呀!”

  

梁朋杰欢欢喜喜地喊了一声,郑棋元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嗯,来了。”

  

郑云龙皱了皱眉,看不出喜恶。

  

“又来蹭饭。”

  

旁边的蔡程昱和张超早搬椅子去了,方书剑是去拿碗筷。小崽子,都机灵得很。

  

又坐下来两个大男人,饭桌上显得有些拥挤,不过,也热闹。

  

“元叔叔好。”

  

“元叔叔刚下班吗?”

  

圣权几个都熟稔地打招呼,高杨小声跟身边的黄子弘凡介绍。

  

“这是龙叔的哥哥,在警局上班的。”

  

黄子弘凡下意识看了龚子棋一眼,见他点了点头,心中疑感更深,有些后悔来之前没有调查好。郑云龙有个哥哥他知道,就是不知道他在警局上班。

  

“你们好啊,我是徐均朔,圈哥的手下小跟班。”

  

那边徐均朔在介绍自己。

  

当着郑棋元的家人,徐均朔没敢叫他郑迪。主要是担心郑元发飙了,这一屋子大小伙子也不是开玩笑的,可别自己没有因公殉职就在追人的道路上被未来外甥们揍死了。

  

郑云龙的眉头还是狠狠地皱着,他在看郑棋元。

  

瘦了,颧骨越发地高,眼睛下一片乌青,显得有些憔悴。郑家人像猫,都是缺不得睡眠的动物。

  

“这次又是什么案子,熬得跟乌眼鸡似的。”

  

自己弟弟自己知道,话虽然不客气,却是别扭的关心。郑棋元慢慢腾腾地把汤咽下去,含糊回了一句。

  

“就那样。”

  

“不是黑道火并吗,折腾这么久?”

  

郑云龙有些怀疑,他看看饭桌上,孩子们聊得正热闹,都围着徐均朔说话,便压低了声音开口。

 

 

殊不知,黄子弘凡却是全听进了耳朵里,眉心突地一跳。

  

世界这么小的吗?

  

“没那么简单,水深着呢。”

  

郑棋元不再说了,郑云龙也没再问。他早看淡了,对这些事没兴趣。

  

黄子弘凡留心听他们说话,却也听不出什么来了,只暗自决定回去好好调查一番。自家亲舅查到自己头上什么的,还是太过刺激了。

  

想得出神,他随手夹了一个蛋饺放进嘴里,漫不经心地嚼着,眼睛突然一亮。

  

诶,还挺好吃的。

  

他很快想到。

  

是啊,这是郑云龙做的。

  

据说,父母做的食物是亘古不变的家的味道,不论多远都牵萦着游子的心,使他们不致于在这个世界上迷失。阿云嘎做的热汤面,手抓肉还有烩菜,是黄子弘凡记忆中最温暖的味道,可惜阿云嘎很忙,这样的时刻从小到大都是奢侈。

  

更多的时候,小小的云家少主只是独自一人坐在老宅那棵桃树下,一边想象未曾谋面的爸爸和哥哥们的样子,一边等着爹爹回来。

  

他想啊想,等啊等,树上的桃花开了又落,黄子弘凡没有等来一家团聚,就先自己长大了。

  

太突然,太匆促,他还没有体会过家的温暖,就独自来到漠漠人间,不见来路,不知归途。

  

他忽然觉得嘴里的蛋饺有别样的味道,是加了马蹄子,也许还有酿香椿芽。

  

郑云龙就坐在对面,跟自家大哥惬意对酌;梁朋杰在抢方书剑碗里的排骨,张超给梁朋杰夹了一块在劝架,蔡程昱看着他们笑,他没喝酒,脸颊却红红的;高杨坐在自己旁边,正专心致志地挑着鱼肉里的刺,嫣红的唇角微微抿着;徐均朔和陈博豪他们聊得很开心,连龚子棋也显出放松的样子。

  

黄子弘凡用筷子挑了一团米饭,就着蛋饺慢慢吃下去。

  

他想,原来家的味道这么普通,是酿香椿芽的味道。

  

一块雪白的鱼肉被放到眼前的碗中,黄子弘凡愣了一下。抬起头来,高杨正看着他,翘起的眼尾许是因为吃了辣,氤氲着些水色,衬得他肤色白腻,神态温柔,连语气都是轻轻的,像一阵熹微的风。

  

“吃吧,鱼刺给你挑出来了。”

  

高杨心细,他注意到黄子弘凡神色有些落寞,想来是眼前的温馨热闹让他想到自己的家人了。他猜的也算八九不离十,只是不知道,家在眼前,却不能回的感觉更加辛酸。

  

黄子弘凡觉得眼眶一热,他知道高杨温柔,只是不曾想过自己会被温柔对待。

  

初次见面时,他坐在梅城中学旁那段围墙上,看着来来往往的学生。他眼睁睁地看着烂熟于心的三张面孔打闹着从眼前过去。他们是他血浓于水的亲兄弟,但错过的十五年光阴让他们变成了素昧平生的陌生人。

  

黄子弘凡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如果走在路上一个陌生人突然蹿出来说“我是你失散多年的亲兄弟啊!”,他也会觉得对方是神经病的。

  

终于有一次黄子弘凡下定决心开口了。那天,他还特地买了一罐果酒来壮胆。而且那天恰怡是个大好时机,张超他们仨为了凑钱买饮料,站在围墙下面倒倒腾腾地翻书包,足足找了有十分钟。

  

黄子弘凡叼着吸管,一边拼命唆着果酒,一边

  

心里拼命对自己说:

  

“上啊黄子弘凡!你怕过什么啊?最差不过就是回到原点,什么都得不到嘛!没有任何损失不是吗?”

  

但他还是怕了,他怕他们会质疑,怕他们的冷眼,怕他们对他露出全然陌生的警惕神色——就像今天的蔡程昱。

  

好不容易有这么个机会,他承担不起失去的风险。

  

亲情不同于以往的任何东西,不是拿命去赌就能换来的。

  

“找到啦!”

  

梁朋杰把翻到的最后一枚硬币高高举起,黄子弘凡也正好把铝罐里的酒喝完,他看着他们走过街对面,知道今天的时机又错过了。

  

晩风轻轻拂过脸颊,天边云蒸霞蔚,橙红色的晩霞烧得明丽耀眼。黄子弘凡失魂落魄,看着街上走过的每一个人,他们脸上都带着笑容,那是一种心有所归的信念。

  

酒精的劲儿冲上头脑，他的一双眼睛漫无目的地在人群中逡巡,因着寻觅太久,透出浓浓的疲惫与无奈。

  

他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直到被那双带着笑意的桃花眼吸引。那是个很漂亮的人,兰芝玉树,如冰如雪,一看就是在教养良好,从不缺乏爱的家庭长大。他那时似乎心情很好,看着黄子弘凡笑得很开心。

  

这让黄子弘凡自然而然地对他产生了羡慕与好感,这一天似乎也不算糟糕透顶。

  

再后来,黄子弘凡慢慢地和张超他们熟络起来,连带着有了这些朋友。

  

他觉得,他的幸运都是高杨给的。

  

高杨待他很好,真诚温柔,细心体贴,他甚至觉得自己不值得被这样温柔以待。但他是高杨,黄子弘凡比任何时候都渴望另一个人给予的好,哪怕是饮鸠止渴,哪怕担着他随时可能收回的风险也甘之如饴。

  

因为他是高杨。

  

情愫的种子从初遇便种下,少年的隐秘心思,不经意的一个神一个动作都在滋长心中的狂想。

  

喧闹嬉笑都变作布景,只有高杨的笑颜分外清晰,浓隽的眼角,下面一颗有些妖娆的泪痣。

  

黄子弘凡突然意识到——

  

他是喜欢高杨的。

  

一顿饭吃吃聊聊,竟到了晚上八点多。大家站起来告辞,郑云龙带着孩子们送出门外。

  

黄子弘凡站在台阶下,看他们话别,暖色的灯光,混着还没散去的饭菜香气。他没喝酒,但也觉得有些微醺。

  

“路上注意安全啊,尤其是黄子,路比较远。”

  

张超笑眯眯地站在台阶上看着他们，他眼睛小，笑眯起来是全然的欢喜，看得黄子心里暖暖的。

  

高杨正漫不经心地想着，今天吃了多少，一会儿深爸炖的汤还喝不喝得下，就听见黄子弘凡轻声跟他说。

  

“高杨，我走啦。”

  

普普通通的告别，似乎又多了些不同寻常的意味，些许缱绻像被拉成丝的棉花糖，一错眼，又在少年眼底看到了倒映着烟火气的落寞。

  

那一瞬间的感觉复杂难言，高杨觉得内心有些甜蜜，又有些难过，一时竟没反应过来。

  

回过神来时，黄子弘凡已经走开了，留下一个清瘦的背影，潇洒地挥了挥手，没回头。

  

高杨突然觉得怅惘若失，不知该说些什么，最后到底什么也没有说。

  

一离开他们的视线范围，黄子弘凡瞬间高兴地跳了起来。

  

“棋哥棋哥！我今天吃到我爸爸做的饭啦！我太开心了！”

  

小孩高兴起来就摁不住，蹦起来往龚子棋身上扑。龚子棋只得接住他，满脸嫌弃。

  

“知道了知道了，牙肉露出来了。”

  

话虽如此，他也替黄子弘凡高兴。

  

龚子棋是看着他长大的，也就把他当成亲生的弟弟看待。因为家庭原因，黄子弘凡养就了一副喜怒无常的脾气，自小都是独来独往，看着调皮，实则从不主动跟人亲近。

  

今天是高兴坏了。

  

回到家已经是九点多了，黄子弘凡囫囵洗了个澡，团在床上，一个电话打了出去。

  

阿云嘎还在加班看文件，最近事情多，他一边看文件一边跟一个管事视频。

  

“家主，这笔生意真不要了？”

  

虽则是不义之财，但也确实是块肥肉，他们家主这几年是越来越避讳这些了，钱都往房地产还有别的方向投。

  

“不要了，别的你看着办。”

  

阿云嘎抬起头来看了屏幕一眼，刚好一个电话弹出来，看清上面的名字后，他面无表情地问。

  

“还有什么事吗？”

  

那管事赶紧说没事了，心想家主越来越深不可测了，那神情，让人怵得慌。

  

阿云嘎退了视频，立马接起电话。

  

“喂，黄子啊，今天……”

  

小儿子跟他置气，闹得跑去了梅城，电话也不接，今天突然打电话回来，阿云嘎笑得眼角褶子都开了花。

  

“爹！我今天在爸爸家吃饭啦！”

  

隔着手机都能感受到孩子藏不住的喜悦，阿云嘎也不由会心一笑。

  

“爸爸做了什么好吃的呀？大龙做的扇贝最好吃了。”

  

太久没有跟别人谈起郑云龙，阿云嘎有些说不出的生涩，但说出口时却是那么自然，往昔种种，浮上心头。

  

黄子都已经这么大了。

  

他们呀，分开太久了。

  

郑云龙刚刚洗完澡，头发湿着，打了个喷嚏。蔡程昱拿了个吹风筒进来，看着他把头发吹干。

  

然后掐在郑云龙打哈欠赶人的前一秒开口。

  

“爸，那个黄子跟超儿他们怎么认识的？”

  

“就，玩着玩着认识了吧，我怎么知道？”

  

郑云龙说得漫不经心，他平时不怎么干涉儿子们交友。

  

“想说什么就说。”

  

他还是了解自家大儿子，那严肃的样子分明有什么。

  

“这很奇怪，你不觉得他不像是普通的中学生吗？还有那个龚子棋，看着分明是混黑的。”

  

“你是不是神经过敏？人家长得凶了一点，怎么就混黑道了？”

  

蔡程昱眉头皱的越发紧，郑云龙以前对这些很敏感的。他还有印象，小时候那几年他们三天两头搬家，就像在躲着什么。现在这个反应，很奇怪。他都能从龚子棋身上感受到威胁，还有那个黄子弘凡，郑云龙没理由感觉不到。

  

郑云龙知道那俩孩子有些名堂，但不愿深究。他看人挺准的，黄子弘凡那孩子看着他们的时候，那怎么说来着？

  

眼睛里有光。

  

这样的小少年，不会是坏孩子。

  

“行了，你回去睡吧。”

  

蔡程昱百般不解，带着满腹郁气回了自己房间。

  

已经够了，今天太美好了。

  

挂了电话，黄子弘凡躺在床上，慢慢摩挲着项链上的十字架，嘴角露出一个纯粹的开心笑容。

  

他甚至很乐观地想着。

  

就一直这样下去吧，说不定，有一天他会拥有自己的家。

  

爹和爸爸会重归于好，

  

大哥会接受他，

  

高杨会喜欢他

  

他们一家人会一直在一起。

  

城市的另一端，蔡程昱躺在熟悉的床上，却辗转难眠。

  

那个黄子弘凡接近他的弟弟们到底有什么目的？

  

为什么一向警惕的爸爸也待他不同？

  

他跟那个龚子棋又是什么来头？

  

无论如何，他暗下决心，一定要阻止任何人伤害他的家人。

  

他是长子，他要挑起这个家的担子来。

  

同样的夜晚，同一座城，两个留着相同血液的少年，想的却是完全不一样的事情。

  

天上月圆，人间月半。婵娟怎解人间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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